◎[叙利亚]泽卡利亚·泰米尔 著 卜晓明 译小编：◎叙利亚泽卡利亚·泰米尔著卜晓明译对于囚笼中的老虎而言，森林已变得遥远，可它仍然无法忘却森林。它怒视着笼子四周正以好奇的眼神注视着它的人们。其中一人用平静而带有命令
对于囚笼中的老虎而言，森林已变得遥远，可它仍然无法忘却森林。它怒视着笼子四周正以好奇的眼神注视着它的人们。其中一人用平静而带有命令的口吻说道：“如果你们真想干我这一行——驯兽师这个职业，就应该时刻牢记：对手的胃是你们的第一个目标，你们会发现这个职业既困难又简单。看这只虎，它现在凶猛残忍、自以为是，以自由、力量和勇猛而自豪，但是，它将改变，变得像小孩子一样温顺驯服。你们要观察在拥有食物的人和没有食物者之间会发生什么，学着点。”
人们争相表示会成为驯兽师的忠实学徒。驯兽师乐不可支，然后用嘲笑的语气问老虎：“你好吗，亲爱的客人？”老虎说道：“快拿吃的来，我该吃东西了。”
驯兽师故作惊讶：“你这个囚犯在命令我吗？真是可笑！要知道，我才有资格在这里发号施令。”
老虎说道：“没有人能命令老虎。”
驯兽师说道：“可你现在不是老虎了，你在森林里才是老虎。现在，你沦为笼中之物，只是一个听从命令的奴仆，该按我的意愿行事。”
老虎不屑地说：“我不会做任何人的奴隶。”
驯兽师说道：“你必须服从我，因为我拥有食物。”
老虎说道：“我才不要你的食物呢。”
驯兽师说道：“你愿意挨饿就挨饿吧。我不会强迫你做不情愿的事。”
接着，他对学徒们说道：“你们将看到它是怎样改变的。高昂的头不会让饥饿的胃填饱。”
老虎饿了，它伤心地回忆起来去如风、无拘无束地追赶猎物的日子。
第二天，驯兽师和学徒们围聚到老虎笼前。驯兽师说道：“你不饿吗？你肯定在饱受饥饿煎熬。说声饿，你就会有肉吃。”
老虎仍然沉默。驯兽师说：“照我说的做吧，别傻了。承认一下饿，你马上就会吃饱。”老虎说道：“我饿。”驯兽师笑了，他对学徒们说：“这下它落入圈套了，永远不能得救。”
他一声令下，老虎就获得了很多的肉。
第三天，驯兽师对老虎说：“如果你今天想得到食物，就得按我的要求做。”
老虎说道：“我不会听从你。”
驯兽师说道：“别着急，我的要求很简单。要你现在在笼里绕圈，等我说‘停’，你就停下。”
老虎心想：“这要求不过小事一桩。我何必因为固执而挨饿！”于是绕起圈来。
驯兽师严厉地命令道：“停！”
老虎立刻站住不动，驯兽师很高兴，说道：“很好。”
老虎也很高兴，贪婪地吃了起来。这时，驯兽师对学徒们说：“几天后它就变成纸老虎了。”
第四天，老虎对驯兽师说：“我饿了，命令我停下来吧。”驯兽师对学徒们说道：“它这下喜欢我发号施令了。”然后，他对老虎说道：“今天你得学猫叫，才有吃的。”
它学了猫叫，驯兽师却皱了皱眉，责备道：“模仿得很差劲，你把咆哮当猫叫吗？”
老虎又学了一回，可驯兽师依旧紧锁眉头，呵斥道：“停停停！还是不行。今天你就自己练习吧，我明天检查。如果学得像就有吃的。要是不像，就别想吃。”
驯兽师慢吞吞地离开了老虎，后面跟随着嘻嘻哈哈、交头接耳的学徒们。老虎哀伤地呼唤森林，可惜森林很遥远。
第五天，驯兽师对老虎说道：“来吧，你要是模仿得很像猫叫，就会得到一大块鲜肉。”老虎模仿了，驯兽师鼓起掌来，高兴地说道：“棒极了！真像是二月的猫叫。”
于是扔给它一大块肉。第六天，驯兽师刚靠近老虎，它就迫不及待地学了猫叫。可驯兽师还是皱眉不语。老虎说道：“我已经学猫叫了。”
驯兽师说道：“这回改学驴叫。”
老虎正色道：“我是老虎，森林里的百兽都惧怕我。让我学驴叫？我宁死不干！”
驯曽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虎笼。
第七天，驯兽师和颜悦色地来到笼前，对老虎说道：“你不想吃东西吗？”老虎说：“我想。”老虎努力地回忆森林，但脑中一片空白。它双眼一闭学起了驴叫，驯兽师说道：“学得不行，但是出于同情心我还是给你一块肉。”
第八天，驯曽师对老虎说道：“我要做一段演讲，讲完了你要鼓掌叫好。”
老虎说道：“我会鼓掌的。”
驯兽师开始演说：“公民们……此前，我们曾多次阐述过对一些命运攸关的问题的立场，这一立场坚定而明确，无论敌对势力玩弄了什么阴谋都不会改变，凭着信仰我们必胜！”
老虎说道：“我听不懂。”
驯兽师说道：“我说什么你都要叫好，并且鼓掌。”
老虎说：“请原谅。我没有文化，是个文盲，你讲得很精彩，让我鼓掌我就鼓掌吧。”
老虎鼓了掌，驯曽师却说：“我讨厌伪善和伪善家，作为惩罚，你今天不能吃东西。”第九天，驯兽师抱来一捆草，扔给老虎说：“吃吧。”老虎说：“这是什么？我是食肉者。”
驯兽师说道：“从今天开始你只能吃草。”
老虎饿极了，就试着吃草，草的味道让它大倒胃口，它嫌恶地走开，但不久又回过头来，慢慢地发现原来草也可以下咽。
第十天，驯兽师、学徒、老虎和笼子全都不见了。老虎变成了国民，笼子即是城市。
驯兽记
——评泽卡利亚·泰米尔《第十天的虎》 ◎丁理
阿拉伯语世界的小说往往言简意赅，充满警寓意味，《第十天的虎》就是一篇经典作品。它用拟人的手法，通过描述老虎与驯兽师的对话，写出了一个极具讽刺性的寓言故事。
这个故事限定在十天，每一天都只短短几行精练的文字，即点出一个转折和变化。第一天是抗拒，老虎虽已被关进囚笼，但仍是百兽之王。当驯兽师拿食物来威胁，它的目光是怒视，它的口气是命令，它的神情是不屑，它念念不忘的是那片自由自在的森林。第二天是挣扎，饥饿的老虎先是沉默，但当它稍一服从驯兽师，就得到了很多肉作为回报。第三天则是妥协，老虎虽然不情愿，但是为了填饱肚子，还是按照驯兽师的话在笼里绕圈。在它看来，“这要求不过是小事一桩”，偶尔委屈一下无关紧要。它不知道，最终的臣服往往就从这第一步的小小妥协开始。
就这样，桀骜不驯的老虎一步步落入驯兽师的圈套，它在第四天的时候居然主动开口要驯兽师发号施令。从这一天起，狡猾的驯兽师开始居高临下地支配老虎，他不再和颜悦色，而是皱着眉头，责备，并且耍起花枪。他以老虎学不像猫叫为由，让它挨了一天饿。老虎饥肠辘辘，只得努力模仿猫叫，总算得到了第五天的食物。第六天，老虎学猫叫的态度是迫不及待，驯兽师却变本加厉，要求老虎模仿驴叫。这在老虎看来有辱自己的声誉，所以它很干脆地拒绝了。然而对食物的渴望终于还是压倒了生活原则，饿得发昏的老虎在第七天已经想不起森林的模样。昔日雄风一去不返，它委曲求全学了驴叫，以换取一份食物。
可以说，驯兽师用七天的时间已经成功控制了老虎的行为，于是他决定进一步控制其思想。第八天是麻痹，驯兽师发表了一通不知所云的演讲，命令老虎鼓掌叫好。这与前几日的要求有了本质区别，是让老虎对它所不懂或也许根本就不赞同的观点表示拥戴。老虎很迷茫，但还是照做了，它的头脑从此也被套上了枷锁。
第九天是决胜日，驯兽师宣布肉食动物老虎从此只能吃草，老虎从倒胃口和嫌恶，到勉强下咽，慢慢变成食草动物。这一天，驯兽师彻底改变了老虎的习性，老虎不再是老虎。然后就有了第十天和以后的每一天，有形的囚笼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无形的禁锢，老虎成为安于被人控制的良好国民。这就像奥威尔的著名小说《1984》里写的那样——“自由即奴役”。表面上看，这个故事讲的是一只蜕化变质的老虎，其实是隐喻被驯化奴役的人们。老虎呼唤的那片森林象征自由，囚笼则是自由的对立面，森林从老虎脑海中逐渐消失，很生动地表现了自由被剥夺后慢慢习惯于囚禁的心理变化。驯兽师与老虎的这场对峙实际上是从行动到思想的驯服过程。只要抓住要害，再强硬的人格都是可能被驯服并为之利用的，从此森林隐遁，人们俯首帖耳，天下太平，驯兽师们为所欲为。
作者泽卡利亚·泰米尔出生于叙利亚，是叙利亚阿拉伯作家协会的创始人之一。泰米尔被誉为阿拉伯短篇小说大师，他的短篇小说世界看似荒诞，却脱胎于现实生活，生动简洁的故事里，蕴含着深刻尖锐的人生哲理，在短篇小说界可谓独树一帜。
选自《儿童文学·选萃》2007年3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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